军营，深夜。

刚结束一天苦训的士兵们，正在宿舍里闲谈、休憩、看电视。

突然，全身武装的胖军人，端起手中的枪，扫遍自己的战友。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这是《D.P.逃兵追缉令2》的第一个故事，也是《D.P.狗的日子》的最后一幕——金娄利的故事。

这个场景，源于韩国军营里真实发生的事件。

2014年，韩国军营爆发两起士兵虐待丑闻。

一件是陆军士兵被五名前辈连续凌虐月余后抢救无效身亡，一件是林兵长不堪长期虐待，举枪扫射，致使五人死亡、九人受伤。

随后的数年间，韩国军营的霸凌事件不断被揭发，从语言羞辱、欺压，到殴打、折磨、性侵。

许多男艺人入伍后，也被爆出遭人围观洗澡、被上级要求签名、为家人进行特别表演的新闻。

每桩新闻，都是整个韩国军队体系下结构性暴力的一块碎片。

作为全体男性都要服兵役的韩国，与军队相关的丑闻，不仅关乎个体的悲惨遭遇，更关乎整个国家的命脉。

两年前，网飞投资制作《D.P.》横空出世。

经历过军旅生涯的韩国男性观众看后都表示，这哪里是戏剧，简直就是纪录片。

剧集承接上一部，受到长期欺凌从而出逃的曹石峰自杀未遂后，D.P.小组的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PTSD中。

韩浩烈躲在医院里不出来，安俊浩则上级为前辈，带着新兵，继续追捕逃兵的工作。

同时在军队中，一边自己承受着霸凌，一边又试图罩着其他被霸凌的人。

而在二人之外的军队，则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依旧“正常”运转着。

曹石峰被归结为“自我心理”问题的新闻，成了军队中的“娱乐事件”。

然而，曹石峰终究是撕开了军营的一个缺口。

D.P.长官朴中士，此时正被关在办公室里，接受领导日夜“劝告”，从利诱、威压到胁迫，各种方法用尽。

希望他在按照首长们的意思，在捏造的曹石峰事件报告上签字。

朴中士始终不愿意，他自己都在质问：

从一进入部队就被人欺负，被人拿餐盘打头、餐盘都打坏了好几个。

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才非常努力爬上中士。

可上级上面还有上级，长官头上更有长官。不管爬上多少级，总有人能欺负你。

你还得逆来顺受，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

于是把自己受到的霸凌转移去下级，直到每一层的人都被这样的系统压到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是这么在军队中成长过来的，甚至是在整个社会里这么成长过来的。

每个人都在为了维系这个可笑的“前后辈”系统，添砖加瓦。

特别讽刺的是，每个军队宿舍的门后都会贴着这样一个标语：

“禁止互相欺压。”

贴在门后的标语，除非关起门，否则谁也看不见。

贴归贴，做归做，往往军队内的霸凌，就发生在关起门来的时候。

在《D.P.2》中，故事的视角逐渐从单纯地追随俊浩与浩烈追捕逃兵的过程，转向了更有身份、更有地位的人：军队长官。

负责金娄利事件的几个长官，站在权力者的角度上，想尽办法要将军队的责任，从事件中剥离出来。

为了能够“查无对证”，他们最初的计划甚至是直接击毙金娄利。

如果没有几个曾见过金娄利刚入军队时憨厚老实性格的士官拦阻，如果没有女中校徐恩临到关头的恻忍，如果没有俊浩和浩烈不顾自己性命的抗争。

那么金娄利就会顺着军官的意思成为被英勇士兵击毙的精神病在逃犯，成为军官们功绩上轻描淡写的一个名号。

从新兵一步步爬上来的军官们，或许自己曾经也同样受过霸凌。

但在一级一级往上升的过程中，他们早将霸凌视作这个系统内“必需的”、“正常的”一部分。

军官眼中，像金娄利、曹石峰，还有那一个个不堪忍受、拼命逃脱的人。

他们不能适应霸凌，当然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观众有了更丰富的角度，来看待这个系统的方方面面，导演也有更充足的角度，来批评系统的荒谬。

这一季，用整整一集的时间，通过朴中士和林辅佐官两人的视角，故事回到曾经军营中的一起伤亡事件。

林辅佐官在边哨服役的朋友，于即将退伍的时刻误踩中地雷被炸死。

官方报道里亡者是因为救助战友而失误受伤，而在场者却表示，那人是因为霸凌才踩在了地雷上。

通过罗生门式的叙事方法，导演抽丝剥茧地展示了一起霸凌事件的真相，以及军队如何将霸凌事件，扭转为可以“团结军队精神”的事件。

更为深层的是，这起发生在边境哨所的霸凌事件，必须被掩盖的，是与朝鲜军队有关的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韩国要有全体兵役、为何将兵役视作重中之重。

与你血脉相同的敌人，就在你身边，时刻等着要你的命。

为了形象和团结，在高层眼里，霸凌是维系体系的必然，所以军队绝对不肯揭开，甚至要维护，这种“会影响团结”的霸凌。

而霸凌事件，是整个国家畸形前后辈文化与历史遗留问题共同造成的弊端，霸凌的受害者，也是国家的受害者。

经受过这些霸凌者故事的打击，徐中校、林指挥官、朴中士，以及本剧的主人公俊浩、浩烈，都选择了站出来反抗体制。

徐中校选择离开军队成为律师，金娄利是她的第一个委托人。

林指挥官不顾前途，选择站出来作证。

朴中士甚至不惜以坐牢为代价，只要一点公平能够在法庭上实现。

俊浩更是从追捕逃兵的人变成一个逃兵，只为想尽办法，保留能够证明霸凌事件存在的证据。

从一个个逃兵遭遇的展示，到对整个军队系统甚至国家的痛斥，主人公从顺从着、旁观者，一步步走向反抗者。

这些变化，都是创作者，对韩国社会问题由衷的良心，转化成戏剧的力量展现给观众。

面对现实的良心会成为戏剧中的残忍，在这样的故事里，我们可能看不到令人舒心的爽文情结。

第二季中，张妮娜的故事便是如此。

作为实力派的戏剧生，妮娜本来可以有光明的前途。可在韩国这个恐同社会里，他在学校和军队都遭遇了极端的霸凌。

在逃亡五年后，他本来有一个机会，可以去国外主演他心心念念的、他艺名的出处，契诃夫的《海鸥》。

然而就在登机的时刻，机器出现故障，以为是假护照被发现的妮娜，习惯性地逃跑。

最后因为受伤与积年躲藏导致的虚弱，死在了机场外的海边大桥上。

黎明的阳光跃过海平面，自由的海鸥乘着海风掠过，妮娜却再也看不到本该属于他的光明。

这样的残忍贯穿了整部剧集，却也留下更深刻、更真实的力量。

故事的最后，为了保证现实性，主人公们不可能完全逆转这个体制。

但导演最终还是给了一个出气口给观众，法庭最终承认金娄利事件中，国家与军队应当负有一定责任。

所有人的牺牲和努力，没有白费。

因为存在全民制的兵役，所以韩国军队的纪律管辖没有那么的严苛。所有军人不仅可以随意使用手机，每日训练时间也不会超出规定范畴，而且会有休假。

没有成为长期军人计划的韩国士兵，实际上在军队内只需要待不足一年便可重新回归社会。

然而即便这样，也有人熬不下去，必须要逃出去，甚至一逃就是五年。

必须躲躲藏藏、彻底失去社会地位的逃亡，甚至远超过只要在军队内熬一熬的时间。

相比这群体性、长期且残酷的霸凌，即便电视剧有12集的长度，犹显得太短，不可能对现状做出完全改变。

就像故事中，只要一个真相揭露在大众面前，只要一次权力的爪牙没能夺走公平，那么我们离改变黑暗就会更近一步。

比如说在《DP》第一部播放后不久，韩国军队宣告解散DP部队，让军队的权力撤离对司法的涉足。

比如在《黑暗荣耀》等等揭露霸凌的剧集播出之后，有更多的人愿意站出来指责施害者。

许多曾经霸凌他人，如今却过得风生水起的人，会因为这些而失去顺风顺水的生活、被人唾弃，这就是对其他霸凌者的震慑。

也是对潜在受害者的挽救。

《DP2》的最后一幕，俊浩坐在巴士上，瞥见了当年霸凌自己和曹石峰的前辈，施害者像一切从没发生过，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和朋友谈笑风生。

发现俊浩的凝视后，施害者也愣在那里。

巴士开动，俊浩的眼神却坚定地凝视着，不肯移去。

这一幕的震慑力，不亚于《杀人回忆》的最后，宋康昊盯着镜头，对当年还没被抓获的嫌疑人的凝视。

一部电视剧、一部电影确实做不了太多，承担不起改变整个世界的重任。

但当这些故事引起更多的关注，引起更多的讨论，对那些还没有得到应有惩罚的人施以警告，就是微小却也重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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